燕歌行

[rays]

(1)
2002.04.20

凌晨四點十五分，讓河村隆一他單薄得像蟬翼振翅拍動的歌聲，陪著神遊一段以前走過的舊路，看熟悉又陌生的場景，如浮光掠影般倏來即逝，使我忘了伸手去捕捉一片空虛。

禮拜天將因公出差至日本，再度令人想起高中剛畢業的自己。那時剛結束了狂躁浪漫的青春年代，是當狂狷浮躁還不是過份的病態，當一言動怒是特權，當單車輕騎過山嶺是浪漫的時候，以大學聯考點個逗號，離開台灣，離開未知的榜單吧！於是我去了日本，那是我第一次出國。

我記得在飛機上看名古屋，看台灣以外的土地，讓沒見過世面的自己渾身顫抖，剎時間，時光緩緩凍結替我留下停格畫面。

當然，之後人生的黃金歲月大學時代馬上就要開始，我的足跡也不再和第一次到日本時那樣的青澀侷促，我踩著從容而穩定的步伐自己踏遍倫敦、愛丁堡、牛津、劍橋、巴黎、雪梨、曼谷等地，親身驗證每個地方的日出「都不一樣」。但我始終沒忘記日本，它是這個世界讓我雙眼睜開望向遠方的起點。

心情不錯。

想像自己有許多分身，在心中自成一格的市場裡，買賣不同的理想、夢想、妄想、痴想，這些標的的價格每天都受到不同因素而有漲有跌，當樂觀的自己佔上風時， 市場一片崢嶸，當悲觀預期像空氣一般如影隨形，那麼就是心情崩盤的時候，所幸，科斯托蘭尼在見證了上個世紀八十幾年的股市起伏後，講出來的話確實有幾分道 理。

他說，股市崩盤與暴漲是一對分不開的搭檔，一前一後，自始至終。

(2)
2002.04.29

商務旅行當然完全沒有羅曼蒂克的空間，穿著西裝是想像製成的糖衣，作為一種武裝，襯衫被領帶繫往拘謹作態的上流階層，出機場有加長型禮車等著，當你走近時，衣裝筆挺的司機替你開門，你微笑地說聲謝謝，只有一個英文單字。

啊...當然，五人裡我是配角中的配角，運氣壞一點的話（若我們認為這是好事），我可能一輩子都不能成為這種劇碼的主角，當同行的每個人至少都有數億新台幣的紙上富貴，作為無形的標價貼在身上時，幸好年輕的我仍在扮演配角。

越去想望，越只能和它擦肩而過，唔！我說的是「錢」，也許當我忘了這回事時，它「實際上」就不會成為我將來應該去擔憂的問題。

我會面的每個人（或者願意「賜予」會面機會的每個人），手中都掌握了幾百億甚至上千億新台幣的雄厚資金。老闆 將經營理念、策略與財務績效娓娓道來，對面坐著一位我猜和我一樣年輕的經理人，姿態幽雅地審視說明書，以徐緩上升的速度將重點記下，不時打斷報告詢問必要 的問題。一開始，我只能入神地望著對面的他， 彷彿被催眠般，我眼睛瞇起來，一切都看不清楚。

我和他的距離如此遙遠，遙遠得足以忘記過去二十六年學過的每一件事，只能飢渴地熟悉他乾淨的正統英文，這是第一次我盼望自己不是從小在台灣生長，剎時間，心中升起一股不請自來的絕望。

終於，回過神來，慢慢地低頭認輸，開始做一個配角該做的工作，將對方發問的重要問題全記下來，加上自己提示財報、產品市場的重點資訊，整理好再迅速交給老闆。

日本、香港和新加坡，一棟棟或富麗堂皇或豪華氣派的超高大樓，一個個像漩渦急速運轉的英文單字，簡短而片段的「類harvard」名校熟悉的背景介紹.. 啊！對不起，那堆長春藤我心裡難過得聽不清楚，他們輕聲而再次優雅的問候，是對我最溫柔的重擊。直到現在坐在桌邊，眺望垂直向上排列的燈火，簇擁不遠處灰黑的海灣..

耳邊不斷地更新像「新加坡最大的local銀行」、「全世界最大的券商」、「摩根士丹利名氣還不小」之類的垃圾資訊，我一如往常的靜默，一如往常的在眾多抬頭向上呆望的人群裡找回自己，承認那些幫我們開車的司機英文講得比我們國高中英文老師還棒。

打敗西方霸權的方式，就是讓我們也成為霸權。總有一天，總會有那麼一天，你們在台下用英文問我問題，我要用盛滿我畢生熱情的雙手，對你們張開，讓練達的中文漢音百年後現今再為我們飛揚一回。

(3)
2002.06.06

原本以為當我走遍世界，才會來到我最後一個選擇：美國。

旅行是必須而奢侈的放縱，數百年後再次踏上祖先的道路，想著耗去祖先數月的距離現不過是在臭氧層上輾轉難眠的十幾個小時。

但你知道哪個地方才可能有人真正懂得你隨時隨地，不經意說出的囈語？因為沒有任何兩種語言能夠如實互通，當語言的障壁被字典敲出一條幽深的隧道，在隧道之後又是一片待渡的汪洋，這時我嘆息我低語我高聲吶喊的所有，都是隱隱約約，飄忽其上的白帆。

啊..美國，總是等待別人，飄洋過海來看它，這佔了這個星球五十分之一的人口，消耗了三分之二的天然資源，我想起，美國拒簽京都議定書的可笑理由。

瞭解後就忘了它吧，如同它本來就不知道你，及大部分它以外的存在，看一眼英法德奧的招手吧！向一望無際的中亞沙漠點個頭吧！去回應富厚深沈的另一個千年文化吧！這時你的參考座標不只是中國崩塌毀壞的18、19兩個世紀，一個讓你如今一洗煙塵的蒼老年代。

正值風從無數人夢中的樂土拂向你黑墨如森的髮絲，你需要的所有，只有心裡的一方寧靜，如果你還剛好曾深切地從歐洲回望，那麼就讓美國在你胸臆之外的汪洋裏安息..記得我高聲吶喊的所有，都是隱隱約約，飄忽其上的白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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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弄人，巧合千轉，在一生一次的留學見聞，啊...是的，無論有多少次出國玩樂出差短期進修，甚至是少數人第二次的留學，那一生一次的旅途，多少人走過，多少人在浪頭回望，我還是回到了這條路，回到了歐洲的懷抱。而我最親的胞弟則加入了過去的我認為最優雅的陣營Ivy League，過去對我的重擊如今成為富有的資源供我探詢汲取。

盡是風花雪月，但求留作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