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不用數字的研究」一書有感

[rays]

竊以為，企業管理所涵蓋的知識，有一個極大的問題，來自於因果關係的破缺。這個社會人文科學先天上的缺陷，使得要學好並靈活運用軟性學門很困難，而擁有大量標準化步驟的學門則很容易，前者指的是行銷、策略管理、消費者心理學…等學門，後者指的是財務、會計、作業研究、統計…等學門。曾有個老師告訴我，行銷很難，統計很簡單，我很晚才體會出這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亦即，數學工具的使用本身並不是障礙，多少人窮極一生無法跨越的障礙，是牽扯人心算計的領域。

這個問題困擾很多人，也困擾我很久了。蕭瑞麟教授最近寫了一本談質性研究的大作「不用數字的研究」，作為一般研究生（尤其是台灣）的輔助課外讀物，是非常適當的。大抵上，量化研究強調假說、抽樣、驗證，其研究的基本品質可以高下立判，而質性研究強調觀察、還原、辯證，其研究的品質卻優劣難辨。在量化研究方法謂為企管主流的台灣，這本書來得正是時候，因為質性研究嘗試整理出的正是單一現象複雜因果的連結。（但是由於現象之間的殊異性（商學院個案研究亦同），以及高度仰賴研究者本身的洞察力與技巧，若談到要有效的整理出業界能夠應用的因果關係乃至於一般化或權變原則，恐怕仍是力有未逮）

但要特地說明的是，量化研究方法的缺點頗多，但是蕭教授對於量化研究有關「是否每一樣東西都可以測量」這樣的批判是值得商榷的。一般大眾的看法是，並非每一樣東西都可以用數字來衡量。但這是在傳統數學集合教育下的思考，也就是說認為傳統數學集合不能處理的事情（例如人類感知的愛恨、水果成色的紅潤漸層），就是無法用量化方法衡量。然而，有一門探討問題的計量方法叫做模糊集合，它可以處理類似的問題，使得模糊集合的研究者可以大聲的說「每一樣東西都可以用量化來衡量」。因此，量化研究方法真正的問題不在這裡，不是蕭教授所談的「過於簡單的因果關係」（那可以用各種多變量方法來處理），也不是蒐集資料的困難（那不是方法本身的問題，而是執行者），而是因果關係的破缺，這使得所有的知識都等著被否定。若能平常心看待這個事實而快樂工作的人自然很幸福，因為反正不知道為什麼成功（或自以為知道），所以一切交給造物者或機運，因為反正不知道為什麼失敗，儘管往後有極大的可能還會重蹈覆轍，但在實現之前可以免於另外一群人的焦慮（有很多人是很焦慮的，因為他們知道這個問題，但想突破限制）。

因果的破缺，是一個深層的哲學問題。在學界，我們可以看到統計領域不世出的天才費雪晚年，猛力抨擊若干學者提出抽煙致癌的研究時出現過這樣的省思；在業界，我們不斷的看所謂的成功案例或失敗案例，談論的永遠都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一旦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則誠惶誠恐，在社會這個本質即為不確定的戰場上，一次一次發現自己無知，大多數情況只能等待命運的輪盤作出最後的裁決*。

「質性研究不是要解決問題，而是要重新認識問題」，期待這樣的認知能在台灣的學界中開花結果。

* 最後那句話，在「隨機的致富陷阱」一書有很精彩的擴大論述，尤其是頁45。

[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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